根據我手上的資料,湯姆最早登上Esquire封面是在2007年,但是從2014年起,他才成為Esquire雜誌的常客。2014開始,他年年上封面,而且照片一定由他的攝影師好友Greg Williams掌鏡。(Greg跟湯姆的認識經過與交情也是個長篇故事,有機會再來介紹。)

    因應猛毒上映前的宣傳,今年Esquire當然又找了湯姆當封面人物,但和往年不同的是,之前Esquire都是把大同小異的內容放進不同語言版本,而這次是分別推出美國版與英國版,兩本封面不同,照片不同,訪問內容故事也完全不同。

    這兩版訪問內容非常豐富有趣,所以我想跟大家分享。而正當我在準備翻譯工作時,發現網路上有一些摘自Esquire雜誌的片段報導,其中提到湯姆似乎有退隱的念頭。對於這件事,我是覺得媒體解讀太過武斷。所以希望大家能耐心讀完全文,看過之後,相信心中自有評斷。

    因為內容很長,我先完成美國版的部分,英國版還要再花點時間,請耐心等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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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(原文在此,有錯請指正)

  

    這世代最強的演員之一,同意帶我們去他老家來個重機之旅,但後來我們的行程整個走樣了。

    我們才來到湯姆哈迪回憶之旅的第一站,他就已經惹上麻煩。在倫敦郊區East Sheen的一棟公寓大樓,管理員走到馬路上對我們說,有住戶抗議我們太吵。哈迪靠在噪音來源上,一輛1200cc的英國凱旋重機,對管理員說:「對一個半夜三點在家沒事做的人來說,還真難受啊。」然後他收起剛剛魯莽的嘲諷:「不會再犯了。」

    「我是這個社區最年輕擁有公寓的人。」40歲的哈迪說著,聽起來既驕傲又困惑。他15年前買下這個地方,6年後搬出來,現在則拿來作為外地訪客的臨時住處。雖然從幾位蹣跚走過的老人家可以看出這是個高級社區,但哈迪不是為了社交原因選擇這個地方。相反的,他是浪子回頭。他出生於這個中上階層社區,是家中獨子,父親Chips是廣告人與作家,母親Ann是藝術家,他的父母仍住在附近。

    「準備好去逛逛了嗎?」他問。我們的計畫是回溯他的成長經歷,從布爾喬亞階級的出生背景,來到現在他和女演員Charlotte Riley及第二個孩子同住的中上階級Richmond小鎮(他還有一個與助理導演Rachael Speed所生的10歲兒子)。這段旅程距離很短,只有兩英里出頭,但在他的人生中,卻像一場超級馬拉松。

    「在那些優雅品味的家庭裡,有許多見不得人的事。」他口氣像個充滿熱情的嚮導。我對他說這件事他已經向許多編劇傳達過了,他聳肩。「用說的比深入調查研究要容易。」對哈迪這樣極注重隱私,不喜曝光的公眾人物來說,這些罐頭故事能讓人毫不懷疑地以為自己愈來愈了解真正的他。「要走了嗎?」我們穿戴裝備時他這樣問。除了那件邋遢的牛仔褲,他五呎九吋的身形,從安全帽到機車靴子,全被黑色包裹住。我們坐上車子後出發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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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五分鐘後,就在剛經過他兒時的學校時,哈迪看到一陣騷動,我們便停靠過去。有位女士滿臉都是血,面朝上躺著,一半身體在人行道上,一半在馬路上,有一些路人蹲在周圍。當哈迪靠近時,他說:「我認識她。」

    那是Mae,是哈迪一位童年好友的母親。他單膝跪下來握住她的手。有個人告訴我們Mae在遛狗時絆倒了,目前意識時好時壞。

    「Mae,我是湯米。」哈迪說「握緊我的手,跟我們講講話,妳眼睛張得開嗎?」她呻吟著,哈迪試著說笑「妳是加拿大人嗎?」她努力擠出字「不是。」哈迪說「完全不是嗎?」她沒有回答。在救護車抵達之前,Mae仍有反應,但次數不多。不久後,她兒子Albert騎腳踏車過來。當他看見他母親癱在地上,他咬住拳頭。哈迪伸臂抱住他朋友,一方面安慰他,一方面確保他保持安全距離。

    醫護人員將Mae抬到擔架上,哈迪問他們Albert是否能陪同,後來怕他們忘記又問一次,他們說可以,但是要先檢查Mae的生命跡象。

    救護車門關上後,哈迪轉為關心Albert。「你媽撞到額頭,但不用擔心,因為她的反應有比我們剛到時要好,而且醫護人員也沒有趕著要走。你到醫院安頓好,我們再去看你。」Albert抗議,但哈迪打斷他。「我是你好哥兒們,我愛你。」他在Albert口袋裡塞了些錢,說:「先拿去用。」等救護車一離開,前往Kingston醫院時,哈迪就打給Albert的太太。

    我們在那裡待的半小時內,哈迪都沒閒過。他對自已講些步驟,像在勾選待辦事項清單似的。突然間,他轉過來跟我討論接下來該怎麼辦,我們一開始是記者與受訪者的關係,但在遇到Mae之後關係就瓦解了。「沒有訪談了。」他說,「我們現在的處境只能把所有事情先擺一旁。」他咧嘴笑,「歡迎來到我的社區,就跟你說這裡總是會有事情發生吧。」

    「私下的湯姆」與「公眾的哈迪」,是塑造他的兩個不同面向。時間被工作和家庭切割,兩邊的義務互相衝突,這種事並不稀奇,稀奇的是他努力將工作與家庭劃清界線的堅持。他極度期盼這兩邊永遠沒有交集,但事與願違,而且兩邊的交會愈來愈頻繁,已超出他的掌控

    在美國,「公眾的哈迪」也許只是個成就極高的演員,但在英國,他可是國寶。今年六月,他被授予大英帝國司令勳章,等級相當於極具威望的爵士身分。二月時,英國Glamour雜誌封他為2018年最性感的男人。倫敦的杜莎夫人蠟像館最近展示了他的蠟像,背靠著酒紅色的大沙發,一隻手臂擱在沙發頂上,有邀請的意味。(和湯姆窩在皮革沙發上,感受他軀體的心跳和溫暖,無疑是本市最熱門的景點。」蠟像館官網是這麼宣傳的。)他總是愛講些老掉牙的軼聞趣事來隱藏私下的他,而且警戒心很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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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意外發生的前一天,我們第一次見面,地點在Bike Shed,是倫敦肖迪奇區一家重機俱樂部與咖啡廳,也是他去年度過40歲生日的地方。那兒無疑是湯姆在倫敦最喜歡的地方,因為他也有投資那家店,而且很快就要在洛杉磯開分店。在我們談話時,每隔幾分鐘他就會跟不同的大鬍子刺青男點頭問好。他穿著寬鬆的T恤和口袋多到爆的工作褲,頭頂有棕灰的細髮,亮棕帶灰的鬍子覆蓋了他臉龐的下半部。

    我的第一個問題是問他好嗎,他毫不猶豫地回答:「我好累。」他工作量很大,主要都在忙漫威的猛毒,他飾演被外星共生體附身的記者艾迪‧布洛克。自從猛毒在80年代晚期首次出現在漫畫上,就一直是蜘蛛人的知名宿敵。他有時是反派,但有時,包括哈迪飾演的版本,比較像是反英雄。他不能討論劇情,但他說Ruben Fleischer所執導的影片調性是黑暗、前衛與危險。

    猛毒拍了三個月,在今年一月結束,拍攝期間他去了亞特蘭大、紐約和舊金山。他開玩笑說:「我是以哪裡有減稅來認識美國的。」接著,他前往紐奧良,在Josh Trank執導的電影Fonzo中,飾演罹患梅毒的艾爾卡彭。拍攝工作很辛苦,一天19個小時,為期六週。殺青的那一天,他飛回家,套上西裝,和Charlotte Riley一同出席哈利王子的皇室婚禮。(關於他為何能得到這令人垂涎的邀請,他只透露是「極為私密的原因」,以及「哈利王子是傳奇人物」。)他說,工作並不是最辛苦的事,最辛苦的是他必須和家人分開那麼長的一段時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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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然而說到工作,哈迪現在來到了揭曉輸贏的時刻,以20年的演藝生涯為賭注。在他事業剛起步時,他僅以《諾曼第大空降》和黑鷹計劃裡的小角色(儘管都是大片),就得到他第一個主要角色─在2002年的星戰啟示錄》中,飾演光頭複製人反派。這部片反應不佳,但還是能嗅出他優秀的演技。接著他演過一些沒沒無聞的影片,也演過幾齣著名的舞台劇,五年後,他終於得到能讓他完全展現才華的領銜角色。他減重30磅,在BBC的《倒帶人生》中飾演一名心地善良的吸毒遊民,然後又增重15磅的肌肉,在《布朗森》中演出英國最暴力的囚犯。

    改變外觀只是哈迪精確逼真演技的一部分。「任何人都可以運用天賦或口音來增進演技,」他說,「但最終你依然需要用某些明顯的真實性來為角色奠基。」一提到表演理論,哈迪可以講個沒完沒了,史旦尼斯拉夫斯基與阿德勒 (譯註:這裡的阿德勒指的是美國演員兼戲劇老師Stella Adler),重現與再現,丑角和面具戲劇的運用。「我對這方面超宅的。」他說。哈迪展現出的最佳表現,就是將一個角色的外型與精神,都徹底體現於無形之中。

    拿2015年《神鬼獵人》中的一場戲舉例。哈迪飾演冷血的毛皮獵人費茲傑羅,是李奧納多飾演的格拉斯的復仇對象。那場戲是在夜晚的營火旁,費茲傑羅暗暗威脅他起疑心的同伴,他的音調從未提高,但彷彿已將對方的心撕裂了。他的演技為他贏得奧斯卡提名,並輸掉他與李奧納多的打賭,因此在右手臂上刺上LEO KNOWS ALL(李奧無所不知)的字樣。(譯註:打賭內容是李奧認為湯姆一定會入圍奧斯卡,而湯姆認為不會。)

      

    他這種引人不安的本領,可以為商業片帶來優勢:《瘋狂麥斯:憤怒道》、《全面啟動》、以及最著名的《黑暗騎士:黎明昇起》。然而除了憤怒道,凡是他主演的片子,《野蠻正義》、《勇者無敵》、《特務愛很大》、《錢藏凶機》、《失控》、《金牌黑幫》、《第44個孩子》,結果不是不叫好,就是不叫座,有時兩者都不佳。因此猛毒》現在更是備受矚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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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「聽起來壓力很大,對吧?」他半開玩笑說。但他說他並不擔心票房營收,他一如往常只著眼在如何建立好角色。他承認一開始讀劇本時,他對猛毒認識不多,「所以我找了當時唯一能信任的人,就是我的大兒子,他對漫畫的熱愛,對我塑造角色有很重要的影響。」

    哈迪為這部電影準備了超過一年,每一場戲都經歷了嚴峻的準備過程,加上保密用的暗語。劇本叫做「檔案」,經由「調查」的方式來「取出」。他的準備工作開端,通常都是先建立人格,不論是真實的或想像的,而這也是他演繹角色的方向。他為《Fonzo》裡的艾爾卡彭所建立的聲音,靈感來自兔寶寶(Bugs Bunny)。為了證明這一點,他用手機播放一小段原始錄音給我聽。的確,他聽起來很像卡通裡的兔子,只是帶有嚴重的沙啞。在《猛毒》裡,艾迪‧布洛克與猛毒這兩個角色,讓他想起三個截然不同人的三種截然不同特質:「伍迪艾倫從痛苦的神經質中發展出來的幽默;康納·麥葛瑞格(格鬥選手)─不需多言的極度暴力;以及紅人(饒舌歌手)─不受控,活在自己的世界。」他不會跟索尼主管揭露這些細節,「你不會跟電影公司談這類的事。」他說。

    好萊塢也有自己的風險,電影工業正努力適應串流服務的興起與其他事情帶來的變化,最新的跡象是迪士尼對福斯的收購。索尼去年經歷了一段艱苦時期,先是大約1兆美金的虧損,爾後靠年度全球收入第五第六的影片(《野蠻遊戲》和《蜘蛛人:返校日》)彌補回來。尤其蜘蛛人是索尼最熱切期盼重開機,最有價值的資產。索尼現在打算推出一系列相關的蜘蛛人電影,作為主要收入來源,《猛毒》是正式的第一部作品。

    「如果情況對索尼不利,那也不關我的事。」哈迪說,「跟我不相干。」他將自己淬鍊成鮮明的孤僻形象,而且還以第三人稱自述:「凡是跟工作有關時,湯姆就變得很唯利是圖。我才懶得管編劇、導演、或誰誰誰對我的選擇有什麼看法。」(他後來解釋人稱的改變:「我有時會用第三人稱說話,因為把工作時的自己看成物品會比較容易。所以當湯米說他不在乎你們怎麼想,是因為我太在乎了,在乎到我快窒息了。」)但他對藝術純質的追求,很難跟偶爾沒那麼孤傲的他相符,譬如他會說:「市場研究顯示《猛毒》最大的粉絲群是南美洲的10歲世代男孩。」

    如果這部片成功,就會有續集,而且如果索尼成功打造了蜘蛛人電影宇宙,哈迪也會在那些電影裡出現。但對於除此之外的未來計畫,湯姆含糊其辭,而且都說些與演戲無關的事。「我想做的是監製、編劇和執導。」他說。他自己經營的製作公司Hardy Son & Baker,已經在進行Taboo的第二季工作,那是一部調性沉鬱的電視劇,設定於1800年代初期的倫敦,除了主演,他還與父親共同編劇。第一季毀譽參半,它的首播在BBC收視最高,打敗其它節目,但歷史學者批評劇中的正確性,而且在美國福斯頻道播出時,觀眾不太感興趣。然而他高水準的表現,還是讓BBC核准了第二季。他也考慮執導一部由驚悚小說改編的電影,小說名為Once a Pilgrim,作者為英國精英傘兵部隊的退役軍人。

    哈迪的未來看起來很燦爛,然而他的疲累甚於一切。身體的疲累是當然的,他走路有點跛,他說他右腳的膝關節半月板軟骨在《猛毒》的片場受到撕裂傷,但他不清楚是怎麼發生的。「每次工作完後我都是癱在路上,」他說,「然後現在又要把小孩扛在肩膀上......」他發出咯咯的笑聲,「都沒辦法好好照顧自己。」

    但他的倦怠也是心理上的,也許是因為他工作上的需求愈來愈高,已經超過工作帶給他的滿足,尤其是妻兒不在身邊的時候。當我問他40歲這年紀是否改變他對事業的看法,這次他以第二人稱回答:「你登上聖母峰山頂了,那座山可是連靠近都是奇蹟,更不用說要爬上去。但現在你是想要循原路下山然後再爬一次?還是乾脆下山後去找個海灘休息?」他拽著左太陽穴,用力到要撕裂皮膚似的。「什麼事情驅使你更求精進?到了這個年紀,我真的不知道,我只覺得夠了,要我老實說的話,我想過我的人生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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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在救護車載Mae和Albert離開之後,哈迪建議我們在前往醫院的路上,停在幾個地方。不是為我著想,而是為了他朋友。「Albert需要沉澱心思,和母親獨處。」他說,「他要照顧媽媽,這時專心很重要,但如果有其他人在旁邊,就很難專心。」哈迪不是在耍英雄,他在思考如何幫助他關心的兩個人,而且很明顯的,也關心一個他剛認識的傢伙,就是我。他對我上下打量,然後說:「我們自己也有點嚇到了,該來攝取點糖分吧。」我們出發前往附近一座公園裡的點心攤,那是他小時候第一次和媽媽去兒童池划船的公園,長大後和Albert及其他朋友在那裡打橄欖球。

    我們到達時,攤子已經收了,我們回到停車處,有個爸爸帶兒子經過,是個一頭淡黃色濃密捲髮的圓滾男孩。「你幾歲?」哈迪問小男孩。「他兩歲。」爸爸笑得很開心。

    「你什麼時候三歲?」哈迪問。

    「七月。」小孩輕聲回答。(譯註:對話當時是六月)

    「那很快啦!」他說,「你比我家老么大一點點,他十月就滿三歲了。喔,你到時候就是個大男孩。你現在就是大男孩了,你想坐我的機車嗎?」小男孩把臉埋進他爸爸的胸膛。「我知道我讓你很緊張。我打算這麼做,我要消失。」他說,好像在發表一道兩句話的宣言。他一次又一次的轉動機車把手,我們離開時,小男孩張著嘴看著哈迪。

    我們切進Richmond公園,園區占地2500英畝,人工景觀與大自然並存。每當哈迪注意到某個東西,譬如灌木叢裡的公鹿,泰晤士河的風景,或是盤根錯節的樹木,他就會舉起兩隻手指比V,指著自己的眼睛,然後指示我也跟著看,彷彿我是他在敦克爾克的駕駛員同伴。

    我們在某個路的盡頭停下,引擎仍隆隆作響,哈迪告訴我他父母為了讓他進最好的學校,搬到倫敦這個地區。這地方是英國最富裕的區域之一,但也存在貧富不均,公共住宅就在離豪宅不遠處。「成長的過程就像浸在染缸裡,你可以選擇自我沉淪,也可以選擇有所作為。」他說,「又或者你因為壓力太大,結果年紀輕輕就陣亡了。」

    孩童時期,哈迪與母親的關係非常緊密,卻常常與父親不合。他們父子倆多年前已經和好了,不過哈迪拒絕談起那段痛苦過去的細節。「我父親是最優秀的嚴格老師,」他承認,「他把我當成人看待,而不是為我調整他自己的個性,他不給妥協的空間,你懂嗎?沒有妥協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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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哈迪的青少年期很不穩定,「我生命中有一股離心力會讓我傾向不開心。」加上他強烈不合群的天性,「十次有九次,只要有人說『別這麼做』,我的直覺就會說『我一定要這麼做』。」這給他帶來相當多的麻煩。他和錯誤的一群朋友相處,在學校打架。「我在我長大的社區是個討厭鬼,我已經學到教訓,也會一直從那段討厭鬼的經驗記取教訓,努力將自己雕磨成好人,這樣我在自省的時候,才能尊敬我自己。這是我到死前都會進行的步驟。」

    從13歲開始,他就與酒精及其它成癮問題奮戰,所以他會同情有相同問題的人。在2017年四月,有兩個年輕人騎著偷來的電動車,在一個路口與別的車對撞並試圖逃跑,住在附近的哈迪抓到了其中一個。太陽報的頭條寫出當時媒體對這個事件的結論:「湯姆哈迪以戲劇性的好萊塢風格追捕小偷數條街,並驕傲地說:『我抓到那個王八蛋了。』」他爭執報導中的一些細節:「那根本不算追捕,我發現他的時候,他已經很狼狽了。」但那不是重點,八卦媒體都遺漏了背後的真相:在事件發生之後,他追蹤被抓的那個孩子,並給予援助。「他必須為他的行為負責,」哈迪對我說,「但他也有自己的問題,而且狀況不好,難道我們就這樣放棄一個16歲孩子?」

    年輕的時候,哈迪有過第二、第三、第四次機會。一路走來,他發現演戲是毒害他內心的怨懟的出口。他進入一間戲劇學校,然後又進另一間,被退學兩次,在畢業之前,出演《諾曼第大空降》。

    多年來,他依然質疑他選擇的道路。哈迪甚至曾報名傘兵團的訓練課程,但從來沒有完成。「老兄,我一直三心二意,」他說,「現實面是我不屬於那裡,我是最不可能保衛國土的人。」他決定退出,「是我最後悔的事之一,我常想若沒退出人生會如何,我真的很希望能從軍並貢獻自己。」

    2003年,25歲的哈迪在勒戒機構的幫助下戒酒,他說那是他第一次安定下來,並從此滴酒不沾。「當時承認酗酒對我來說很難,但要穩定下來更是難。」他坐在他的凱旋重機上,身處在這些可能影響他的所有風險與可能性當中,他的口氣聽起來似乎是感傷的。

    我們騎車離開公園,他兩腿彎曲,左手擱在膝蓋上,右手穩穩地握住把手。當他撕開電子菸時,白色的煙霧旋繞他的頭,消散在潮濕的空氣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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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我們前往Richmond,這個城鎮雖然在大倫敦地區的範圍內,但它根源自鄉間,而非城市。數世代追尋遠離塵囂的英國名人把這裡當成家,伊莉莎白女王一世喜歡在公園狩獵公鹿;查理一世為了躲避瘟疫,將宮殿搬到這裡;米克傑格與前妻瑞莉霍爾住在泰晤士河附近,而瑞莉雖然已跟梅鐸結婚,但顯然仍共同擁有與米克共享的房子。

    我們來到哈迪住處附近一家咖啡廳,我和他之間的高牆在遇見Mae的時候已瓦解,但現在似乎又很快築起了。當「私下的湯姆」開玩笑地伸手拿我手上厚厚一疊問題時,我本能地把卡片收回來,他對我使了一個猜疑的眼神,「我想我不在你的信任圈裡吧。」「公眾的哈迪」這麼說,但事實上是我被他踢出他的信任圈。

    「可以給我一杯雙份濃縮咖啡嗎?」他問我們的服務生。

    「當然,」服務生說,「對了,我是你的大粉絲,我總是知道只要是你演出的電影,一定是好電影。」

    「謝啦,但別把錢都花在我的電影上,」哈迪說,「我總有一天會演到爛片的。」

    「我得說你是我的前三名,」服務生說,「我指動作片明星。」他說明。

    「我想我演動作片有點太老了。」

    「演下一部《浴血任務》就不會啊。」服務生開玩笑。

    「我好想問另外兩個是誰,」服務生走後哈迪說,「但我很努力克制住,非常努力。」他嘴巴可能都說別人的意見不重要,但其實心裡在乎的要命。 「另外兩個到底是誰?」

    當服務生回來時,我幫他問。「馬克華柏格,」服務生毫不遲疑回答,彷彿早就在等我們問。哈迪面無表情,不發一語。「還有麥特戴蒙。」

    終於,哈迪開口了。「可以幫我收這個嗎?」他邊說邊遞出一個盤子,他是隨便拿一個盤子,只為了讓服務生離開。然後想到了什麼,他又補充:「謝了,老兄,很高興有你作伴。」

    他總是在處理這類的事,「身為公眾人物,我這樣是有點過分,但我也承認在某種程度上我屬於公共財產,」他說,「即使我展現的是我自己。」這代表他接受了「公眾的哈迪」這個身分,除了名氣。大部分他遇到的人都很可愛,但是「名人的缺點就是會招來麻煩事。」他說,「只需要一個人就能帶來傷害。」他像是被人點名挑戰似的防衛自己。「這不是妄想,是事實。」

    在釐清他的哪些事情成為公開時,他對於「私下的湯姆」與「公眾的哈迪」之間的平衡大多都能接受,唯獨小孩的部分。「我可以為你擺姿勢,拍我跟我太太的照片也可以,」他說,「但如果拍我小孩的照片,後果不堪設想,我會搶走相機,把你揍個半死。」他的聲音聽起來不是誇大其辭。「那是會讓我心痛的事,我的工作又不是我孩子選擇的。」他暫停,「把大人的世界加諸在孩子身上會讓我很不爽。」

    當我們稍早提到他和他父親的關係,他說他從自己的錯誤學習成為更好的父親。「在保護孩子的同時,我也讓他們面臨自己的問題,」他告訴我,「但我不希望他們經歷我經歷過的事。」

    在Kingston醫院,我們來到Mae的病房,她已經好多了,但臉上仍有乾掉的血塊。她和Albert都不知道接下來要見誰或做什麼,也不知道要等多久。哈迪問她還記得些什麼,「撞到人行道,」她說,「好大的一聲。」還說到她哪裡仍會痛。我們打開帶來的點心,一起等待。他們三人在互相熟識的氛圍中放鬆,歲月緩和了男孩的淘氣和媽媽的碎念,但並未完全消除。哈迪對Mae開玩笑說:「 來吧,親愛的,想要來點帶有傳染病菌的鹽醋洋芋片嗎?當成紀念品?」她傻笑。

    哈迪擠了些消毒劑在手上塗抹,然後拿了一片洋芋片。「不要這樣,」Mae說,「先把手擦乾淨,消毒劑是不能吃的。」

    「總比吃病菌好,」Albert介入,「我寧願被消毒死。」

    「我願意冒險。」哈迪說。

    「你爸媽都好嗎?」她問。

    「非常好,」他說,「上禮拜是我媽生日。」

    「又21歲了?」

    「真高興看到妳會說笑了。」Albert說。

    「我也是。」Mae說。

    當她由護理師幫忙離開病房時,哈迪對Albert打了一針強心劑:「她能走路了,老兄,這是好現象。我們要請醫院幫她做X光檢查,如果擔心有腦內出血或腫脹,最好也做斷層掃描,反正他們必須檢查所有項目。」

    當Mae回來時,哈迪沒說要幹嘛,就直接走出去和護理師說話。「他在運用他的名人力量嗎?」Alberet問我。「我不是第一次見識到了。」他笑,然後安靜下來。「但能有這權力真好。」

    哈迪回來後沒多做解釋,幾分鐘後,護理師進來:「她是下一個。」

    就這樣,Mae成了名單上的優先者。

    雖然哈迪不多說他是怎麼運用名氣上的方便,但很顯然他的任務已經完成。當我們道別時,Mae將他拉近。「我要你知道我會去看《猛毒》,」她說,「你所做的事太貼心了,你知道我是科幻迷。」

    「妳會喜歡這部的,」哈迪說,「這部是為妳拍的,也為我兒子。」

    哈迪竭盡所能想掌控自己的世界,但殘忍諷刺的是,他愈成功,這世界就掌控他愈多。當我們走出醫院時,我安慰他名人身分或許是個包袱,但在Mae和Albert的例子中就會......他接續我的話:「完美。」

    在出口處,一位護理員追過來:「湯姆!湯姆哈迪!」我們停下來。「我好愛你的電影,我可以拍張照嗎?」有另外兩位粉絲跟過來,他們在醫院停車場聚在一起拍自拍,他微笑著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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